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歷程,有開始就有結束,誰也擺脫不了死亡。生命的離開也許就在于呼出一口氣,但人和其它生物不同,動物能夠平靜地迎接死亡,尸體成了另一種生物的食物那不過是進入了另一種循環,而人類呢?卻在如何安置這具臭皮囊挖空了心思,數千年的文明史,喪葬成了主要的組成部分。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一代天驕如成吉思汗,才發現,這一生戎馬倥傯,一旦躺下來,能夠占有的也不過是區區五尺見方的墓地而已,一切的榮華富貴,根本是過眼云煙,再也其實不具任何意義。雖然如此,無論中外,帝王們都是早早安排身后事,登基時可能年未弱冠,本是年華正好,卻征用大量能工巧匠,耗用數年乃至于數十年的光陰,花費偌大的物力財力修建豪華的陵寢——在生時,他是不可一世的王,死后也一樣是唯我獨尊。以至于留傳到今的古代建筑藝術的精品有相當部分就是這些叱咤一時的君主們的埋骨之所,例如秦始皇墓,埃及的金字塔。帝王陵墓總是占地遼闊,建構鴻大,更有無數的珍寶作為陪葬,但這不過是硬件,喪葬還有一套專門的禮儀,從中你可以看到森嚴的等級。其紛繁復雜更是一言難盡,——《紅樓夢》中賈府的第—場重頭戲是什么?恰恰是秦可卿的喪事,一個封建大家族的奢華氣派,上層社會相互復雜的人際關系初現端倪。在書的開頭,我們知道了鳳姐兒的才能,在兩府里已是有口皆碑,雖然如此,她仍然需要一場喪事來證明自己。葬禮,與其說是體現了對死者的尊重,還不如說是生者的一個舞臺,三國時群雄紛起,吳,蜀,魏的力量呈現出一種微妙的態勢,三者之間,在爭奪天下,相互間關系非敵非友,亦敵亦友,并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周瑜英年早逝,難道真的是氣死的嗎?孔明的吊唁,一方面真的是識英雄重英雄,有相惜之意,更主要的不也是一種表演,以求穩固吳和蜀的聯盟?這樣的例子其實俯拾可取,清代乾隆過世,短短半個月內,繼位者就處置當時的重臣和坤,一場喪事,就是權力的斗爭,風云變幻改寫了許多人的命運。帝王家是如此,平民百姓恐怕也不例外,生活的現狀會因為某人的辭世而發生變化。可笑的是,以天下為個人私有物的皇帝并不以豪華的喪禮為滿足,愣要說是國喪,做臣民在諾干時間內不得婚娶,不得宴飲,不得有絲竹之樂,正如以前有個候寶林說的相聲那樣,這可害苦了百姓,因為皇帝老兒家死了人,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不知要受多少腹誹呢!
所謂隆重的喪事,其實和自然距離越遠,真不明白人已逝,保持肉身的不腐爛還有什么意義?當然,時代在進步,人們的觀念也在變化,古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果不能“入土為安”是一種大不幸,然而到了現在,火葬已為大眾普遍接受,放在三五十年前,這可是大大的不孝。不過,我覺得,在料理喪事的程序儀式上,人們頗有懷舊意識,表哀思的不僅是花圈,還有什么紙糊的別墅,手機,冥幣,以至于有人驚呼,物價昂貴,現在,連死人也死不起了!
不管怎么說,人和其它動物還有不同的,人有其它生物沒有的豐富感情,表現在葬禮上,就是哭聲吧?是呵,人生一世,總是和周圍世界發生千絲萬縷聯系,當此時劃上了句號,對于那些親友都是重大的沖擊,所有的好處兜上心頭,化成綿綿淚水汩汩而下。但那些淚水都是真誠的嗎?不一定吧?《紅樓夢》中描述,在料理喪事期間,要安排專人,若干時日內不僅要在固定的時間號陶痛哭,更要在有人來吊唁時適時痛哭,且不說出自真心的眼淚哪能如此收發自如,那些人可都是下人,這種哭更多的是一種表演吧!一直以來害怕參加葬禮,原因無它,那些失去至親之人的淚水會讓我感到手足無措,而程式化的禮儀又讓我覺得不自在,在真誠的悼念外,還有些什么——
人的一生,在哭聲中開始,那么也讓它在哭聲中結束吧,哭是人類的語言,在某種意義上,成長就是一個學習著忘記哭泣的過程,然而,言語永遠不能代替哭泣,那是情緒真誠的表達,賈寶玉迷惑之一就是將來會為幾人為他的死流淚?眼淚是珍貴的表達,所以一個偉大如周恩來的生命的離開才會有無數的中國人沖破壓力自發地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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